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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章 44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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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章 44賊

這日,晏家人累壞了,筵席結束,從老至小,回府後,便早早睡下。

晏然失眠了。

四更梆子響起,晏然還在床上,瞪著眼睛,跟隨著窗紗上的樹影,一起搖來曳去,她想起白日筵席上,沈夫人待她極溫柔熱情,不但將桌上那盤栗子燒雞,唯二的雞腿夾了一個給她,還送了她一色如皎月的蘭花玉簪,回家時她打聽過——晏晴沒有禮物。

還有沈山哥哥那句意味深長的話:梅花遜雪三分白,雪卻輸梅一段香。

她似乎明白沈山哥哥想要表達的含義,可他為什麽要表達呢?

晏然不解沈家上下為何偏愛於她?難道自己是沈家失散多年的女兒?長的也不像啊?自己與王氏可如同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。

晏然一腳踢開被子,輾轉反側,百思不解。這時,窗外人影閃過,接著,是一陣細細簌簌的腳步聲,這個時間,誰還在外面走動?

晏然就如頭頂驟然潑了一盆冷水般精神,她警覺地坐起身,想叫綺雲,可外屋傳來的呼呼聲,絲毫不啻門外腳步聲。

晏然套上一件短衫,躡手躡腳潛至門後,將花盆裏壓土的幾塊石子握在手裏,拉開房拴,用腳把房門扒拉開一條縫。

月明如晝,晏然覷眼向外看,一個瘦小的黑影,在海棠門前踟躕。

黑影應該是判斷出自己身處偏院,但他顯然是迷路了,獐頭鼠目地觀望了一會,居然真讓他蒙對了方向,他朝壽芝堂的方向去了。

晏然想喊人抓賊,但見賊人就一個,身形又不甚高大,心裏就不急也不怕了。

小家夥一步一趨跟在黑影後面, 心裏暗笑:真是蠢賊!下手之前也不說踩個點,左右打聽打聽,晏家除了女眷,當然不包括她本人,哪個身上沒點拳腳功夫,尤其是她爹晏承恩,武力值堪比鏢局的總鏢頭。

黑衣賊人明顯是個新手,不但不會辨別方向,更不知道自己被跟蹤了。

賊人來到壽芝堂前,被眼前豪華靡麗的大屋嚇住了,張著嘴,怔怔看了半晌,直到月色偏移,他才緩過精神,輕手輕腳,摸著雕花門的隔欄,欲行撬門別鎖之事。

晏然見時機已到,一種甕中捉鱉的快感湧上心頭,伸手扔出一塊石子,不偏不倚,砸在賊人脖後。

“有賊,快來人!”石頭落地,晏然的呼叫聲,已響徹庭院。

黑衣賊人嚇到挑起,蒙頭轉向地捂著隱隱作痛的後脖頸,四下張望,正好迎上晏然灼灼有神,充滿得意之色的雙眸。

月光下,二人把彼此看得都很清楚。

晏然見此人雙腿打顫,目露膽怯,不像窮兇極惡之人,不禁覺得好笑,又扔出一塊石子,打到賊人右肩的肩井穴上,賊人胳膊瞬時麻了,不停搖晃以求舒解。

在賊人眼裏,晏然雖然身高與成人女子相仿,但從稚嫩的臉蛋和未長開的身形看,不過就是一個十來歲的女娃,遂他膽子壯大了三分,竟然想從晏然身前直接逃走!

晏然自是不讓,靈巧地跳動,左攔右攔。

這時,晏家大宅內,燭火陸續亮起,嘈雜的腳步聲,和由遠及近,第一個趕到現場的是晏承恩,他穿著竹青色的紗衣,提著一根齊眉木棍,呼呼喝喝地趕至壽芝堂。

“你是何人?敢來晏家撒野!”晏承恩話沒說完,一腳就踹到賊人心窩上,他可不管旁的,自是使出全部的力道,那賊人背面是壽芝堂大門,這突來一腳,直接把他踹飛,哐啷啷,和房門一起倒地。

賊人再擡頭時,已經是在晏庭海腳下,他努力撐著地面,爬起身,心想抓住眼前老漢,換自己脫身,誰知剛爬起來還沒站穩,屁股上又挨了一個石子,這下打得比較狠,他揉著屁股,搖搖晃晃,又趴到地上。

晏承恩跨進門檻,將賊人反手扣住。

早就準備好的家丁,三下五除二,用麻繩將賊人捆個結結實實。

“先把他押到柴房看好,明早送到衙門去,”晏庭海口中下著命令,心裏納悶:怎會有這麽笨的賊?但凡不是聾子,都知晏家不同其他富戶,這家人個個都是練家子。

“老爺開恩,我不是小偷,我只是……”

晏承恩戲謔道:“你不是小偷,是什麽?難道是來尋人的?”他借著燭光仔細辨認那張臉,突然好像想起什麽,皺著眉頭,向前探了半步,“你不是……前日,在東街口與我撲魚

晏承恩說的撲魚,是一種在街頭常見的賭博游戲,以魚為賭註,參與雙方以銅錢數枚為頭錢,就地擲之,看錢的正面和背面多少定輸贏,錢的背面稱為純,五個銅錢是背面朝上,就稱為五純,十個銅錢背面朝上,稱為十純,以此類推,全部擲成背面,叫渾純,參與的雙方商定幾純為贏,贏既得物,輸即失錢。

那小哥兒嗎?”

“正是小的,小的不是賊,今天實是走投無路,那日被爺兒撲贏魚,小的身上僅有的幾文錢也沒了,本想靠這魚賺點錢回鄉,可惜技不如人,小的見爺兒穿的光鮮亮麗,定是不差錢的,所以打聽到爺兒的住處,想……想借幾文錢回鄉而已,我娘還在鄉下等我呢!爺,我真不是賊……”

說罷,小賊伏地朝晏承恩,哐哐哐哐連磕數頭。

此時,王氏在金媽、晏晴在綺霜的陪同下,趲行而至,王氏躲身在晏承恩身後。

晏然則站在晏庭海右手旁,另一側是劉武,五、六個丫鬟提著紅紗燈籠,打著哈欠,分兩排站在倒塌的壽芝堂大門前

月朗星疏,燈火通明,晏家後院亮如白晝。

晏庭海瞪著晏承恩,後牙槽咬的嘎嘣響,心裏咒罵道:又是你這混小子惹出來的是非,堂堂鼎香樓的少東家,三十歲的人了,還與市井小民玩這種上不了臺面的游戲,你是要氣死我啊!

隨即又想,今日第一個發現賊人的是晏然,這丫頭倒是勇敢,沈轍兩口子常讚她聰明,我倒要看看她如何理事。

心裏計較已定,他轉頭看向晏然,“然兒,今天這賊人是你第一個發現的,你來處理吧!”

晏然輕輕哦了一聲,眼珠骨碌一轉,暗忖:家主們都站在這裏了,一個不少,為什麽我來處理?難道祖父認為這麻煩事是我惹來的?還是祖父想考驗我?

若是後者,此人是送官還是放了呢?

祖父說過商人要處處與人為善,和氣生財,萬不可仗勢欺人,把人逼入窮巷,即使自己占了全理,也要想著‘克核大至,則必有不消之心應之’。

晏然低頭看眼前跪著的賊人,心裏有了主意。

“我且問你,你姓氏名誰,哪裏人士?”晏然向前跨近一步,想讓他站起身,後一想,不對,你還是跪著吧。

“小的姓鐘,名叫小寶,是安徽歙縣人。”

“你與我父撲魚,各憑本事贏錢,我父親沒有使詐欺負你吧?”

“沒有,”鐘小寶答。

晏承恩站在旁邊心想,這問的是什麽話?我就是閑著無事,與他玩上兩把,我什麽魚沒吃過,至於跟一個撲魚的使詐嗎?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之色,嘖嘖道:“小孩子審什麽官司。”

站在身後的王氏,推了晏承恩一把,慍色道:“都是你惹回來的麻煩!”

“好,既然沒有,就是你自己賭輸氣急,起了偷盜的歹念,是吧?還是有人教唆你來我家偷盜?”

“沒有人教唆,就是小的一時迷了心智,才做了這個糊塗事,我也是良家子弟,從小念過聖賢書,一月前來金陵投親,沒找到,然後銀子又花光了,才想出這個下策,小的知錯了。”鐘小寶一邊磕頭,一邊說。

“好,這麽說來,你會寫字了?”晏然環顧四周,略顯疲憊的晏庭海、金陵美男子晏承恩、驚魂未定的王氏和大小姐晏晴都沈默不語。

“是的,小人會寫。”鐘小寶哆哆嗦嗦,除了晏家幾個主子,七八個身材健碩的家丁正堵在他身後,一個個睡眼惺忪,此刻恨透了他擾人清夢。

鐘小寶就像掉入陷阱的獵物,除了老實服從,別無出路。

“你把今日之事,一五一十的寫下來,念你也是初犯,我們晏家這次不報官,但我們需要你把今日之事落實到文字上,簽字畫押,若有一天,你或者你的同夥再來晏家做這雞鳴狗盜之事,我們就拿著這張書證到衙門告你個‘屢竊不改’之罪,到時候,可不是像初犯這樣打幾下板子就了事了,你即然讀過書,應該知道《大明律》,多次犯偷盜罪,是要判徒刑的!”

晏然嘴上說著,心裏暗想:今日沈伯母教的與人交涉要留證據,活學活用了。

“祖父,你看這樣可以嗎?”晏然側過神,請示晏庭海。

“嗯,可以。”晏庭海淡淡回覆,面無表情,心下卻也暗忖:平日很少關註這孩子,沒想到處起事來頭頭是道,心中甚是欣慰。

隨即,院裏的小廝在書桌上擺上筆墨紙硯,那賊人鐘小寶將事情原委一字不落的寫下來,簽上名字,蓋上紅手印,晏庭海讓劉伯拿了一兩銀子給鐘小寶,告訴他明早拿了錢就回鄉下,晏然見狀又讓鐘小寶把收銀一兩的事實也寫在紙上。

此時已近五更天,月亮已落,參星橫斜。

一切都安排妥當後,晏庭海這晚是註定不能在壽芝堂休息了,移步去了客房,晏然又和劉武商議,壽芝堂比較特殊,找了兩個更為妥帖的人守著,然後所有人等各回各屋,等天亮。

回到房間,晏承恩還是很興奮,想想自己剛才抓到了一個賊,過了一腳之癮。

他還指望王氏能誇獎幾句,結果招來一頓埋怨,“要不是你在外面招惹了那個撲魚的,今天咱家能碰到這禍事?成天吊兒郎當,招貓逗狗,這回好,把賊招進來了吧?”王氏道。

“怎麽是我招賊呢?那小廝已經說了,是他嫉妒我手氣好,是他心眼小,懷恨在心,是他自己起了偷盜之念,這些他都白紙黑字寫下來,簽字畫押了的,怎麽變成我招惹他來呢?”

“若不是你與他撲魚,他怎麽會懷恨在心,起了偷盜之念,他怎麽不去旁邊隋家,張家,李家,沈家去偷?說白了人家男人都在忙著正事,就是你游手好閑罷了!”

“算了,算了,這折騰了半宿,困死我了,咱倆再睡會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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